卷首语
人世间不少偶然的事,百分之百“猜那民”的老拙会躲在有人认为寂寞难耐的西方世界里,也可以说是若干偶然的事的一宗。
大抵血球里面还含有若干“斗争”成分,不但没被无所不在的寂寞“斗垮”,且还觉得寂寞的西方世界另有天地,随意呼吸一口空气,就感到同东方的有所不同。空气是抓不住也看不见的,没法拿出来证实有什么不同,只能意会地说:这里的空气让人放松。迷恋让人放松的空气,有意无意间就在这个被认为寂寞的世界躲着,转眼好几年了。
空气既有所不同,言行自然而然或多或少地变了“崇洋派”,然而没丢掉也不忍丢掉的一张嘴巴未肯“崇洋”,每天吞进去的菜根虽无乡土气息,依然是多带乡土味道的东西。
从嘴巴吞进的既多是中西合璧的,与嘴巴有关的官能引起的交感作用,自然与过去的有所不同,老拙是一个戆而带混的人,既有了新的在纸上乱涂,麦克风前胡说的资料,就继续乱涂胡说,难得的是,仍有人爱读爱听这些乱涂胡说。
“我的朋友”白门秋生兄在一九五二年出版的拙作《食经》第三集的序文中说:“不会做菜的人读了他的文章固然仍旧不会做菜,可是会做菜的人读了他的文章毫无疑问一定会做得更好……各地的口味差异,再加上厨司的秘诀,老饕的经验谈……由你自己去领会参悟。这好比一部玄妙的天书,凡夫俗子读了仍是一窍不通,有根底的读了却由此可以悟得大道了……”
胡说乱道的文字会变成一本烹饪天书,老拙还没这种“功夫”。不过,中菜烹饪要研究起来是一门很复杂的学问,既是科学的,加上复杂的技术,更是有了人类以后的第一艺术。只懂得若干肉或菜,麻油若干滴,加上若干热力便可做得好菜,相信真会做菜的人是不表同意的。老拙躲在西方世界多年,讲的写的,仍像过去一样,没有麻油若干滴,味粉若干钱。如果有人说老拙食古不化,刊行讲食的书,竟无麻油若干滴,味粉若干钱,属于不识时务,那么老拙无意做“俊杰”,又何必要懂“时务”?
名满五湖四海的“谭厨”正统曹四尝谓:“食谱有什么用?做菜全视眼法、手法,专靠经验,非看书可学得来。我没有食谱,只有小册记菜名而已。”(见《中华饮食》杂志第四期)一代厨林高手也没有麻油数滴的食谱,何况在纸上弄刀铲的。
在海外靠中国食的文化遗产混饭吃的黄帝子孙,直接间接的,起码超过一千万人,把这几年所讲的写成和发表过的一部分凑成这个小集子,“有同嗜焉”的老饕们和以中菜为业的朋友读了,假如还认为不无一二得之处,则这个小集子的出版,也总算是有了交代。
一九七四年十二月于美国加州圣奥斯市
编者的话
上世纪五十年代,有一人在香港《星岛日报》撰写“食经”专栏,经年不辍。当时香港食界无人不尊其为“前辈”和“食家”,社会贤达与名流也无人不识此公,读者的求救信更是雪片般飞来。后来专栏文章结集为《食经》十册,又是一再加印,其中文字有的已被译成外文。他每天动笔之前,必到菜市场亲察一番,“长衫佬”食家的身影,构成了当年中环街市的一景。
此公本名陈梦因,身为《星岛日报》的总编,因每天要看“大样”,便自嘲为“特级校对”。又索性以此为笔名,不料文名益盛,一般读者只知“特级校对”,而不知其真名。
《讲食集》是特级校对老年移居美国后出版的又一部有影响的食文化著作。书中所论,常常推陈出新,自成一家之言;掌故逸事,更是信手拈来,令今天的食界朋友大开眼界。正如其好友白门秋生所言,有根底的读了可由此悟得大道。
今再次推出《讲食集》,并附上作者另外一些作品,许多久已失传的东西,读者可以重寻。但毕竟时过境迁,一些词语对于读者,尤其是异地读者,会感到非常陌生,特请吴瑞卿博士作注。




